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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話 車票

山口縣宇部市—

足立二郎是這個鎮上的一位舊貨商。

日本戰敗已經過了好幾年，足立二郎所經營的店雖然不大，但在這個只要是有一點價值的舊貨，不管什麼都能順利脫手的時代，店裡生意一直很興盛。有不少同業特地從北九州或是京阪神（京都、大阪、神戶），到他的店裡來尋寶。

只是，做生意需要資金，但足立二郎並沒有多餘的錢。他聽到同業大賺黑市錢，不禁感到欽羨不已，只是手邊可悲地沒多少現金，讓他也只能滿足於現在的生意。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於黑市那種孤注一擲，不是大好就是大壞的投機方式，他既沒有冒險心，也沒有那樣的勇氣。

只是，最近有好幾個同業上門，開口便問看店的二郎說：

「你這裡有鐵絲嗎？」

說起鐵絲，他店裡只有二十四號到二十六號的細鐵絲。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對方詢問有無鐵絲的目的是什麼，只是後來實在太多同業過來問這件事，於是他便好奇地問了其中一人。

「現在，市面上的各種鐵絲都處於極端不足狀態啊！鐵絲的用途可多了，比方說，最近岡山附近的掃把業者在製作掃把時，就因為少了鐵絲而傷腦筋。九州肥前那一帶有其他材料，唯獨沒有鐵絲，所以大家才會拚了命找貨。其他的日用品或是廚房用品的廠商也說，如果有鐵絲的話，無論多少錢都願意買。」

這個男人如此回答。

其實在足立二郎店內的一角，大約囤積了五捆的舊鐵絲，剛好被眼尖的業者看到，希望二郎能夠割愛；對方開出的價格遠遠超出二郎預期，讓他不禁嚇了一跳。

其實，當時鋼鐵公司並非完全沒有製造鐵絲，反倒是持續不斷在量產，但這些鐵絲必須出貨給某些特殊的工廠，根據《臨時物資需給調整法》的規定，絕對不可以把貨偷偷賣給沒有許可證的業者。「工廠生產的全新鐵絲非常漂亮，鍍了鋅的外表閃閃發光，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要流下口水；要是能弄到那樣的東西就好了啊！」業者如此感嘆著。

足立二郎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的女性友人米山suga。米山suga原本是這個鎮上的藝妓，在郊外蓋了新家和兩位女傭住在一起。米山的年紀大約三十三歲左右，事實上她是大阪某位古董商的情婦。

這位古董商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停前往鄉下地方收購出色的出土物。正因如此，他經常到山陽地方來，而也因此才會和米山熟識，並進而成為包養她的金主。

足立二郎和米山從小學時代就相識了，在她成為藝妓後兩人成了知心朋友。suga的肌膚很白，有張圓圓的鵝蛋臉，是那種男人一看會就喜歡的長相，但足立二郎對於她並沒有什麼額外的非分之想，主要是因為兩人從小就認識，所以自然也就提不起那樣的情感。他和老婆之間一共生了三個小孩。

suga的老公好像賺了不少錢，所以才有辦法幫她蓋房子；屋內的家具雖然都是些老舊的東西，不過看起來卻相當氣派。雖然那些應該都是她那位老公買來做生意用的，不過和一般人得拿著藏在衣櫥下僅有的和服那去換白米或蕃薯才能填飽肚子相比，suga所過的生活簡直是天壤之別。有一天，suga的手指上戴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鑽戒。

「妳還真是戴了個漂亮的鑽戒呢？」

足立二郎一半嫉妒、一半嘲弄地這麼說著。

「五天前我老公在大阪弄到這個東西，說是寄放在我這裡要我保管，然後就扔下它自己走掉了。」suga這麼回答。

「要妳保管只是他的藉口，其實他是要送妳的吧？」

「大概吧。」

「這顆鑽石有多大呢？」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聽他說應該有三克拉而且毫無瑕疵，現在市面上很少見了。這個底座還是白金的呢。」

Suga自傲地把戒指從手指上拔下來，放在足立二郎的掌上。他仔細打量這個鑽戒，心想它到底到底值多少錢呢？他一邊轉動著這樣的念頭，一邊把戒指給翻過來觀看。對足立二郎這種靠著買賣不值錢的舊貨為生的人來說，這實在是遠超出他想像之外的珍貴物品。

在那之後，suga手指上總是閃耀著鑽戒的光芒。

「真是浪費啊，這個鑽戒外出時再戴就好了，何必一整天都戴著呢？」

足立二郎這麼說。

「可是，戒指本來就是要戴在手指上的嘛！在這個大家都在變賣家當換口飯吃的世上，偶爾有一兩個人奢侈過日子，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老公還說，把鑽戒藏在衣櫥底下，反倒容易成為小偷盜竊的目標，還是戴在手上最安全。」

從此以後，suga那浮著青筋的手指，就與那巨大的光源無時無刻緊密地黏在一起。

米山suga很喜歡喝酒。大概是她在當藝妓時養成的習慣吧，只要她一開始喝酒，就會陷入幾乎是沒完沒了的狀態。她的酒量超好，據說就算一升（約1.8公升）的酒也能眉頭不皺地一口氣喝完。反倒是足立二郎沒什麼酒量，光是一合（約180毫升）就足以讓他臉紅。